列车上的琴声

停电的晚上,酒醉的盲人牵出瞎马
给诗歌一根烟
给它点上一根烟——

不思量,自难忘

     自从婆婆在那年春天离开,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梦到她。

     有的后悔与遗憾一生也消散不了。它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刻直击心脏。

     梦到婆婆拿着一个日记本孤独地行走在澳洲各个地方,她只有一个朋友,而她朋友却意外死去了。她带着日记回来,悲伤地坐在我身旁,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翻开日记本。她只是看着日记本,眼神里是深切的悲戚。婆婆说话的声音哽咽不清楚,头发依然短而花白,我能感受到她的孤独和悲伤。我坐在桌旁,偷偷地瞄向她的日记本,想知道她都写了什么,可是我发现日记本上面每一页都只写了歪歪扭扭一句话,大致是“今天我走到了xx,我在写日记。” 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被抽了一下,孤独逼仄,坚强土崩瓦解。婆婆难过地说她的朋友生前的一些场景,我拿着笔咬着嘴唇帮她在日记上写那些回忆。只三两行,眼泪就啪嗒啪嗒滴在手臂上。
      婆婆生前好像并不识许多字,生病以后,走路说话都不灵活了,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像个小孩子,再加上她的耳朵背,所以在家里总是沉默着。那时候的我总是缺乏耐心,婆婆不吃药,我在旁边着急得吼;婆婆走路不方便,扶着她走的我却心急得想再走快一点,觉得锻炼多了腿才会好起来;婆婆耳朵不好使,反应也慢了,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张牙舞爪大吼大叫…可是,婆婆的耳朵真的那么背了吗?为什么我和弟弟们跟她一起唱“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时候,她一下就能反应过来呢?她并不清楚的口齿丝毫不妨碍我们一齐唱歌的欢快,那天厨房的火光映着婆婆的眼睛,她闪烁的眼里和红润的脸上有着孩童一般的天真与快乐。

       这样的时刻太少了。我的急性子我的暴脾气都无一例外地洒向婆婆。为什么我们总是把最尖锐的一面朝向家人而把温柔与忍耐留给外人呢。我们都以为婆婆脑袋不清晰记忆也混乱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婆婆真的这样吗?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她还是从口袋里掏出细碎的零花钱颤颤地递给我呢?而我总是说你留着自己用。婆婆心里肯定有很多孤独,可是我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直到我到了日本,那天妹妹突然告诉我,婆婆没了。

      这些年总是在梦里感受到婆婆心里的那种孤独。那些她生前没有说过的话,没有过的表达,没有达成的心愿,在我的另一个世界里一一呈现。仿佛只有这个时刻,我们终于心意相通,我也终于能够再坐在她身边,仔细看她,拥抱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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